朋友曾對我說,這個世界上分為兩種人,去過西藏的和沒去過西藏的。
  我現在想預言:這個世界未來的兩種人,是去過月球的和沒去過月球的。
  隨著那隻機器兔子嘰哩咕嚕地用六個輪子開上月球,展開絢爛的五星紅旗,我感覺,它是把驢友們的旗幟插上了月亮。
  冬日北京,月色如故,桂樹隱約,枝葉覆住月的錶面。但今天抬頭感覺不同了,我知道,玉兔與嫦娥就在桂樹旁邊,暢想了幾千年的廣寒宮內,真正有了中國人自己派去的機械使者。
  我也要去月球!
  這不是不可能的。20年前,去西藏的人也是鳳毛麟角,他們搭乘軍用卡車,在破舊的路上顛簸。陪他們熬過漫漫長夜的,是如鋸的頭痛,渾身冰涼的缺氧,以及破舊的軍大衣。一個肺活量奇大的朋友從格爾木搭車去拉薩,過五道梁的時候,留下八個字,“體無完膚、生不如死”。時至今日,有火車飛機豪華的私家車,每到夏秋季,人們成群結隊,走川藏、滇藏、青藏、新藏,最終會聚拉薩,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苦可吃了。
  那已經成為普通人的游園項目了。
  不可想象的事總在發生。
  只不過“智叟”會笑話你的夢想。
  記得1999年我拜訪“863計劃”的倡議人之一,航天科學家楊嘉墀院士的時候,談到美國最老的宇航員葛瑞77歲仍漫游太空。當時80歲的老院士豪情滿懷,說,希望自己也能有機會飛上太空,去月球,打破吉尼斯紀錄。
  文章發出第二天,楊老給我打電話,不安地說,很多人都在批評他。“那麼大歲數了,胡說八道什麼?你有這個身體嗎?”“你是不是老糊塗了?怎麼胡思亂想。”
  老人是典型的理工男,為人實誠,被質疑後,很不好意思,挨個給人解釋,滿臉羞愧。
  我不明白,80歲,為什麼就不能有夢想了呢?做了一輩子空間飛行器的研究,為什麼不能坐上自己設計的神舟飛離大氣層看看外太空?想想都犯規嗎?
  連院士的想象都被人指責,那我們這些普通人呢?我們的孩子呢?
  我一直記得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,幾百名學生坐在大操場上,校長在主席臺上點燃了一盞孔明燈,讓它飛向月亮。“每個人都有夢想,你們想想自己的夢想是什麼,怎麼讓它越飛越高?”那時候沒有霧霾,月華如水,幾點星光,盯久了眼睛都覺酸澀。
  我希望自己能隨孔明燈一起飛向月亮。
  那是個只能弱弱想的理想。
  後來念大學,同學們喜歡泛酸對詩,比賽記憶力。一次中秋節前,大家知道肯定要以月為題賽詩了,看誰記的帶“月”的句子多,所以都捧著唐詩宋詞樂府玩命地背。我的好友智商奇高,偷偷告訴我,你就把《春江花月夜》背下來,一口氣滅了他們。
  那年中秋,她們與男友各有約會。只留我月下獨背《春江花月夜》。
  江畔何人初見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
  人生代代無窮已,江月年年望相似。
  不知江月待何人,但見長江送流水。
  那是從沒有過的熟悉感,從沒覺得月亮離自己如此之近,似乎知心一般。此時再品味小學一年級時的夢想,已經內涵大變,早有了另一番感慨。
  日月高掛,從古到今,都在吸引著人們思考自身,暢想天外。
  最近,網上有個流傳甚廣的四維太陽系視頻——太陽以每小時7萬公里的速度在銀河系中狂奔。沒有人知道它從何處來向何處去,只看到那九大行星,與它們攜帶的衛星,追逐著太陽呈螺旋式飛轉。它們的軌跡令人眼花繚亂,卻始終追隨著偉大的太陽。
  是的,人類附著的星球,從未停止過自轉,也從沒停止過目標明確的激情狂奔。
  我們從四維的視角看待太陽,從太陽為出發點看待星球,從月亮上看待地球,與從自己出發看待塵世是多麼的不同。
  如果沒有這個視頻,我以為太陽是靜止的,正如過去人給它的定義,恆星。生、住、壞、滅,永恆就是變化。
  有人說,現代人一天從網絡上獲取的信息,是200年前英國博學紳士一生學到知識的總和。
  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呢?對浩淼的深空,我們還處在“不知有漢,無論魏晉”的狀態。連跟我們只有3天行程的月亮都如此陌生,人類又有什麼理由鼻孔向天不可一世呢?
  很討厭那些霸占話語權的專家,他們每天在各處振振有詞地剖析利弊,唇舌有如電影《新龍門客棧》里上下翻飛的刀片,用所謂的“理性”,將人的想象力、愛與憂愁解剖得只剩下了欲望的骨頭。我們自己也不爭氣,連愛都不會。
  現代戀愛,除了玫瑰、氣球、點歌、鑽戒,這些韓劇里反覆播出的老套,自己都送不出像樣的禮物。
  再看看人家科幻作家劉慈欣的想象力——
  一枚人類的大腦乘飛行器以百分之一光速衝進遼遠的太空。它的使命,是等待被外星人截獲,成為我方潛入敵方的間諜,獲取解救人類的技術與方法。
  大腦的主人在人世的時候單戀一個姑娘,便送她一個遙遠的恆星。這樣,她每次迷茫悲涼的時候,都能遙望遠方,看那顆屬於自己的星星,獲得心靈的寧靜。
  當地球毀滅,他送姑娘一個小小的塵世空間,讓她能在裡面種菜、散步、思考,安度餘生。
  即使你有再多的錢,沒有想象力,連愛的能力都沒有。我們第一次去西藏,預想的是冒險與受罪,而最終得到的是對自身幸福感成就感的反思。無論是老人還是孩童,他們一次次匍匐在地上,轉山轉水轉佛塔,只為貼著心中信仰的溫暖。
  也許藏族老阿媽沒讀過多少書,但她胸中有“仰觀宇宙之大,俯察品類之盛”的境界。什麼是愛,怎樣愛人,在高原我們會生出多少感慨,到了月球上,我們更會有全新的解讀。
  看《歷史上的今天》,關於阿波羅謝幕的一段,“1972年12月14日,在我邁出離開月球的腳步的時候,我想說美國今日對太空的挑戰將鑄造人類明天的命運。願上帝與阿波羅17號同在。”——尤今·塞爾南,迄今為止最後一個登月的地球人。
  41周年後的12月14日,嫦娥來了。
  美國人1972年後一頭扎進錢生錢的潮流,奮力搏擊,無暇將眼睛看往塵世之外了。我寧可相信流傳於美國的另一種說法:阿波羅登月後,他們被外星人叫去談了話,這旮沓不是你的,再上來讓你整個國家死得很難看;據說蘇聯也接到了外星人的恐嚇,從此都老實了。
  這就是前些時候美國電影《地心引力》傳達的意思。浪漫主義者踩著音樂進入太空,卻遭遇了一場災難。駕駛著全世界舒適度最低的神舟號,嘁哩哐當穿過大氣層,回到地球母親懷抱後,女主角倒在河灘上,用嘴親吻著地球的泥土。只有離開,才能理解地心引力給了我們母親般的安全。
  那個太空,寂寥曠遠,凶險異常,死神對人類的那點高科技不屑一顧。
  可怕嗎?看看新聞,女孩子看了穿越小說,從高樓躍下,想以此穿越到清朝做人王妃,真是前赴後繼。與其冒著生命危險也不一定能闖進雍親王的時空隧道,還不如坐上神舟號,向遙遠的星空穿越。
  人,是要享受,還是要探索;是要錦衣玉食,還是追逐夢想?這是成長中必定要回答的問題。
  楊嘉墀院士2006年離開人間,他最終也沒能離開一直護佑蒼生的地心引力。他上個世紀對我預言:“21世紀,中國人將會進入太空,許多人可能登月。只需飛3天時間,我們就能到達月球。”楊老沒有用行動回擊那些嘲笑他夢想的人,卻用他一生的奮鬥,讓嫦娥飛上了月球,載人登月也在按計划進行。我想楊老一生的付出,比很多航天人有更多的幸福感,因為感性也是建設性的一部分。
  有人認為嫦娥奔月花了太多國家的錢。但想想我們每年浪費掉的食物、一遍遍地拆路修路浪費的錢少嗎?楊老和這些航天人不僅把嫦娥玉兔送上了月球,也把一年級小學生的夢送到了月亮上。我遙望著孔明燈痴痴發獃的年齡,如今的孩子已經在觀摩玉兔拍回來的照片了。
  月亮,只是我們走進深空的第一站。
  我要從遠處看自己的家園,端詳她的美麗與滄桑。
  看那蔚藍色的星球,飛快的奔跑,帶著海浪、沙漠與綠地,帶著我們歷史長捲里的戰爭、陰謀與田園牧歌,帶著忙忙碌碌的人類身影,也帶著我們前輩甚至我們自己的屍體,在宇宙里飛奔。
  喜馬拉雅,我曾經遙遠奔來膜拜的銀白色尖頂,從空中看,不正是人類一隻只伸向未來伸向遠方的手?  (原標題:當驢友盯上月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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